2002年6月6日 星期四

連庭玉 擺不脫工傷陰影

【記者洪槿楓/生命力報導】「我的一生,就像我那被輾碎的手掌,只能卡在夾縫裡慢慢窒息。」連庭玉說。

連庭玉,三十八歲,是工傷協會畫展的畫家,也是台灣近四十年來二十餘萬因職災而終身殘廢的職災勞工之一。六十九年發生職災時,她只有十八歲。當年在紡織廠半工半讀的她,被無情的纖維機頭輾傷,造成她右手肘下截肢。那次意外,讓連庭玉不僅失去了右手,也失去了十八歲時,應該屬於她的快樂和青春年華。

連庭玉說:「十八歲的時候,因為家境的關係必須過著早上工作晚上唸夜校的半工半讀生活。當時我在紡織廠是負責機器保養和清潔的工作。意外發生那天是教師節的隔天早上,原本要參加班遊卻因為公司要求加班而到公司去上班。當我正在清理機器的黑油時,手掌不小心被運作中的精紡機機頭夾斷。」她表示,受傷的那一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覺得好像應該趕快止血才對。後來,在公司同事的協助下,她被送到榮總醫治。

回憶起醫治的過程,連庭玉說,第一次長達八小時的手術,雖然有把手掌接上,可是隔天手掌所發出的惡臭味卻證實了手術的失敗。接下來的幾次手術,不但都沒有成功,反而每次使手肘腐爛多一點,最後只能將右手肘給截肢。

受傷以後,公司雖然有繼續支付薪水並給予工作保障,卻沒有給予任何補償,只是聯合工廠的工友樂捐了十二萬,作為醫療的費用。復原後回公司上班,公司調派她到宿舍管理的單位做較輕鬆的工作。可是,連庭玉感覺到,工作時同事和公司主管會給她不好的臉色。連庭玉說:「可能是我太多心吧!雖然我也知道自己工作會帶給同事不方便,可是為了賺錢生活,我還是需要工作,手受傷也不是我願意的。」;另一方面,受傷復學後因為被轉到其他班級,她也感覺到同學有意的避開,讓連庭玉在學校仍然找不到可以交心的朋友。「可能同學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接受一個沒有手肘的朋友出現在他們的生活圈裡吧!」。

連庭玉說:「工作和友誼上所遇到的挫折,比失去右手更令人難過和傷心。」她說,工作受傷後,因為長期住在公司宿舍很少回家,加上工作的不如意也交不到可以談心的朋友,在沒有人可以講話的情況下,很多時候都把事情放在心上。長久的胡思亂想,讓她患得憂鬱症,也開始封閉自己。

後來,在義肢公司的介紹下,認識了現在的先生。連庭玉表示,由於他的先生也是職災受傷者,所以在相同的遭遇背景下,她和先生在生活和思想上更能相互體諒,相互諒解。

連庭玉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小孩,她說,婚後有了小孩,家庭的經濟開銷便成了她和先生的一種壓力。雖然為了小孩,她告訴自己一定會勇敢的面對以後的生活,可是,另一方面,現實的社會環境不得不讓她為這個家庭擔憂。

「紡織公司在八十二年倒閉以後,我就失去工作,家庭經濟一直是一種負擔。」連庭玉表示,因為當年工作受傷的時候沒有勞基法,所以即使公司倒閉她也無法比照退休辦理,只能獲得資遣費。直到現在,她仍然沒有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現在的社會環境,正常人都已經很難找到工作了,更何況我們這種身體有缺陷的殘障人士。」她說。在這種情況下,不僅讓連庭玉懷疑,政府所提倡的「公民營機構,每一百位員工中必須要有一人是殘障人士」的計劃是否有在落實。「身邊太多殘障的朋友都找不到工作,因為很多雇主寧願繳交罰金也不願聘請殘障人士。」她說。

剛申請獲得殘障津貼的連庭玉對於申請津貼的過程,她表示,手續繁瑣之餘,台北縣市公所員工的不親切和冷漠,讓她和其他殘障朋友面對很多的不便。「很多時候就是因為不了解辦理的手續,才會多請教他們幾個問題希望可以清楚一些,可是他們很快就會表現得不耐煩,口氣也不好,也許他們的熱誠度應該提高多一些。」她說。

另外,連庭玉表示,由於六十九年受傷時還沒有勞基法,所以即使公司倒閉也沒辦法獲得退休金;而今年四月二十八號實施的「職災保護法」也因為採取不記往的方式,所以在今年之前因為工作受傷的工傷者也沒辦法申請,在找不到工作也得不到任何政府補助的情況下,經濟壓力實在很大。

企圖在畫中表達出受傷過程和心情的連庭玉,現在雖然有嘗試參與各種義工活動,但是心中仍充滿了憂鬱。即使常到學校為小朋友講故事,也加入工傷協會的「永續工程」,希望透過自己的心路歷程來幫助和自己一樣有不幸遭遇的朋友,但是連庭玉似乎沒有走出自己的悲傷。她表示,身體的病痛以及不方便、小孩和家庭的經濟問題、陌生人的奇怪眼光、還有失業,都讓她快樂不起來。連庭玉說:「到現在,工作沒有著落,小孩還小也不懂事,我真的看不到生活未來的終點。」

她覺得,社會局或政府相關單位應該多為工作受傷的職災受害者辦一些心靈成長的輔導活動或講座,因為這個社會上,還有很多工傷人士仍然走不出身體忽然有了缺陷的陰霾。


延伸閱讀

工作傷害受害人協會

台灣勞工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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