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芸報導】「冷艷殘花,難飛,任風吹;殘花清香,難飄,任雨淋。一轉眼一含笑,全為伊;一念間一生死,全為伊。誰知誰知,夢碎情空,向誰訴。」舞台的燈光未亮,傳統樂器譜成的音符卻先流洩而出,清麗的女高音緩緩吟唱著主題曲《殘花吟》,時而哀戚、時而悲憤的宛轉中,悄悄地拉開了「驚見虹霓關」的序幕。
燈光亮起,不見傳統的布袋戲臺和熱鬧喧嘩的開場,舞台上只見兩名舞者戴著戲偶面具,此時旁白響起,鏗鏘有力地介紹著劇中主要角色及人物特性。舞者隨著旁白介紹或定或坐,彷彿布袋戲偶一般,在簡短的引言結束後,整齣故事就這麼開始了。隋朝末年的兵荒馬亂,由五名舞者的舞蹈及肢體來呈現,配合著戰鼓咚咚以及衝鋒陷陣的「殺!殺!」聲,戲劇一開始展現的張力便令人震撼。這樣的背景下,布袋戲臺這時才緩緩推出,大家所熟悉的布袋戲偶在戲臺上將這段故事細細演來。
「驚見虹霓關」這齣戲劇是由亦宛然掌中劇團和白舞寺當代舞團合作改編演出。由於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的「表演藝術追求卓越專案」,促成此次的跨界演出,也是亦宛然掌中劇團首次與現代舞蹈結合。人偶同演,再加上現代舞台設計與燈光,將傳統藝術加入現代表演的元素,除了激發出令人驚艷的視覺饗宴之外,也期望在創新的表演方式中,傳達更深刻的意涵,讓觀眾不僅僅只是「看戲」而已。
亦宛然掌中劇團團長李傳燦說,「台灣人太習慣看戲了!但是戲都是那樣明明白白地從頭演到尾,大家就這麼照單全收。戲劇本身沒有提供思考空間,自然觀眾看完之後也不會增加深刻的思維,這樣根本毫無意義。」因此「驚見虹霓關」劇團在故事情節上做了刪減。布袋戲讓觀眾了解戲劇在「演」什麼,而比例較重的舞蹈,則是呈現抽象意念及意境想像,給觀眾有思考反芻的空間。「與白舞寺當代舞團的合作非常愉快,布袋戲的專業由我們負責,舞蹈專業則全權交給他們。傳統與現代的結合似乎效果不錯,未來若有機會亦宛然仍會嘗試下去,傳統一定要創新,不然真的會沒落。」李傳燦笑著表示。
白舞寺當代舞團已不是第一次與傳統布袋戲合作,創團初期便將編舞方向聚焦在現代舞結合土生土長的傳統布袋戲、唸歌仔上,公演發表的系列作品都具有共同特色。團長游紹菁表示,舞者須突顯舞蹈肢體動作與布袋戲偶的操作體相,這次演出的武戲部分對白舞寺的舞者而言比較沒那麼難,但是對於東方氏情境的創作,從智謀,到纏綿,到悔恨,到空無,每個轉折對他們而言都是考驗。不過,這次的舞台設計較貼近觀眾,因此白舞寺這一次把舞台無形地涵蓋到觀眾席,希望觀眾能領會到內涵、虔誠的肢體語言。
「驚見虹霓關」所選擇的劇目《虹霓關》,是一齣頗受青睞的傳統民間戲劇。一九一三年,京劇泰斗梅蘭芳在上海首演後造成大轟動,此後,便被幾度搬演成北管戲、南管戲、歌仔戲等不同劇種版本。故事是在講述,隋朝末年朝綱敗壞、民不聊生,導致群雄並起,欲推翻隋朝另建新王朝。其中以秦瓊、徐茂公、程咬金為首的四十六條好漢勢力最強,屢屢過關斬將;大軍兵臨虹霓關,因隋守關總兵辛文禮堅守而屢攻不下,遂施放冷箭射殺他。辛文禮之妻東方氏為報夫仇代夫出征,但兩軍對壘時,東方氏卻對敵將王伯當一見鍾情,於是主動招親,條件是獻關投降。豈料,洞房花燭夜前夫鬼魂出現,怨恨索命…喜帳變成靈堂。
舞台上,戲劇的呈現是段落式的。隨著故事與劇中人物情緒的轉折,燈光熄滅、亮起;李泰祥大師為「驚見虹霓關」創作的新傳統音樂,隨著劇情進展,與傳統布袋戲、舞蹈相互鋪陳。布袋戲平鋪直敘的演出,僅是為了連接劇情與豐富故事的完整性;而舞蹈呢?原來是布袋戲偶跨出了彩樓,幻化成舞者,戲偶的喜怒哀樂,轉成了舞者的情愫起伏、肢體躍動。時而激昂的武戲,表現出兩軍對戰的壯烈;纏綿悱惻的場景,點出洞房花燭夜的甜蜜;含冤託夢、惡靈索命,舞出了陰魂不散的怨忿與悲悽。已與戲偶合而為一的舞者,看著他們的律動,似乎有些什麼不同以往的感觸,在觀眾心中蔓延開來。
「驚見虹霓關」中,前夫屍骨未寒,東方氏卻與殺夫的仇敵結為連理,為愛衝破禮教,為情獻關的行徑,最終還是令她死於報復之下,香消玉殞。這樣的女子在現代看來已是稀鬆平常,但在傳統中國的禮教束縛下,只能化為無限的哀恨。舞台上的布袋戲臺,緩緩爬下舞者東方氏,眼睛纏著一條細長的紅絲帶,她慢慢向前爬,身後的紅絲帶來自戲臺上的東方氏戲偶手中。「亂世無情,眾相顛倒,是非不分;黑暗非黑,怨恨非怨,憫月光為我悲鳴。」《殘花吟》又在緩緩吟唱著。
最後,一個女人這一輩子始終都被一條紅絲線控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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